天氣已經漸漸熱起來，初夏的天最是舒適。想想從京城來姑蘇，不知不覺竟有兩年之久。

兩年，已物是人非！

上官清與洛瑤並坐在馬車裏，車簾微微掀起，走過十裏山塘，行人逐漸稀少起來。

上官清微微一笑，“有沒有種隨夫從軍的感覺？”

洛瑤瞪他一眼，“在姑蘇久了，厭倦了江南煙雨，淒淒慘慘戚戚，倒是懷戀起北方的粗獷直爽……”

“我以為你純粹是為了我……”這個上官清，熟絡了之後，毫不掩飾他的痞壞！

“為朋友出生入死，不只是你們大男子會做，我也是擔心以後沒人陪著聊天，順便陪陪你！”洛瑤說道。其實，她就是擔心他們兄弟，尤其經歷過望瑤池被火燒之後，越是覺得此行兇險。

“你的心我懂的……”上官清爽朗的說道。

洛瑤被他看得，不再對視他的目光。車子剛出城門，就看到一人騎著高頭大馬在城門外晃悠。

“莫兄！”上官燁眼尖，遠遠的與他打招呼。走近他，只見他身背包裹，覺得奇怪，“要遠行？”

“嗯！”說著一臉笑意的看著他，“好巧，我也與你們同路！”

上官燁定定的看著嬉皮笑臉說話的莫宇邪，心裏範起一陣陣感動，正色道：“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？”

“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？”莫宇邪拽拽的反問道。

“這不是你平日裏簡單的行俠仗義，搞不好是要掉腦袋甚至拖累全家的事情！”洛瑤第一次見到上官燁這麽嚴肅認真。

“那又怎樣？我在姑蘇茍且，而你在腥風血雨裏苦戰，你覺得我會輕輕松松的過得很好嗎？”莫宇邪笑著說道，“誰會知道我是誰？頂多你們的看家護院而已！”

“我上官燁何德何能，能有你這樣的朋友！”上官燁很是動容，同富貴的朋友多了去了，而願意同患難的朋友，又能有幾人，好友不求多，一人足矣。

“那以後多多請我喝酒吧！我的酒錢都算在你身上！”莫宇邪瀟灑的把劍斜挎於腰上，牽著馬頭，與上官燁並肩而行。

洛瑤坐於馬車上，看他二人在前面嬉笑打鬧，心裏也是暖暖的。上官燁是幸運的，得友如此，此生何求！

“有你如此，我也是此生無悔！”上官清見她默不作聲，估摸著她心裏是被感動到了。湊近她，靠在她耳邊輕聲的說了一句。

***

範蕭天一直很是低沈，話語是越來越少，每日裏除了公事，就是在行宮裏悶不吭聲的低頭看書。

顏蘇本就話少，與他一起更是沒有言語交流。想來又是好久沒有見到上官允了，心裏淡淡的，外面又淅淅瀝瀝的開始落雨，著實煩悶。

想起第一次見到上官允的情形，也是這樣的陰雨天氣。

為了撿一個掉在路面上的實心饃饃，她被官府的馬兒踢中了腹部，疼痛得站不起身來。趴在平江路的路面上，泥水濺了她一身，她渾身冰涼，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快疼碎了。可是她是個孤兒，平江路上她這樣的小叫花子隨處可見，誰會心疼她，誰會救她，她以為自己只有等死的份了。

當她感覺意識逐漸模糊的時候，打在身上的雨卻停了。泥水蒙住了她的眼，她看不清來人，只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個與她一般的小孩，還有一個中年男人的身影，然後就失去了知覺。

等她醒來，已經躺在幹凈整潔的床榻上了。她從沒見過如此幹凈的被褥，香香甜甜的滿是陽光的味道。然後，映入眼簾的，就是上官允溫柔純凈的臉龐。

“你醒了？”小男孩很是驚喜與高興，“你家住哪裏？家裏可有什麽人沒有？你叫什麽名字？”他一句接一句的問道。

“餓！”顏蘇清楚的記得，當時她有好幾天沒吃過飯了。

“好，你等著！”小男孩一溜煙的跑開了，不一會兒，便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，還有好幾個白饃饃。

她掙紮起來，卻發現胳膊疼得厲害，根本舉不起來，只得無助的看著他。

他見她許久不動筷子，這才反應過來她胳膊也受傷了，歉意的笑笑然後說道：“沒關系，我來餵你！”

顏蘇自幼是個孤兒，跟著那些一同流浪的小叫花子們，整日裏受盡了白眼，從未受人如此厚待過。而他怕燙著她，每餵她一口之前，都先輕輕的吹一吹，那動作溫柔至極。

那樣的小心翼翼，深深的刻在了她心裏。

顏蘇想，從此她都要像他一般，小心翼翼的去護他周全。

上官允待她極好，她與他年紀相仿，他寬厚，為人實誠，尤其是對身邊的人。這麽多年來，從未兇過她一次，也從未對她厲聲說過話。

往事如煙，點點滴滴，顏蘇想只要是對他有利的，只要是他想要的，她都會竭盡全力的去取來給他。所以她自己提議去使用美人計，想方設法的接近李淵。把他拉下臺，上官家的冤屈也就會得到洗刷。

為了自己心中的那個鮮衣怒馬少年郎，什麽都是可以舍棄的！

外面起了點風，天色也漸漸變暗了下來，行宮裏更是安靜了。心中想念著上官允，更是一番相思無處可訴。從枕下取出他送的玉笛，剔透的長笛握在手裏觸手涼涼的。

所有的思念，順著笛音幽幽的透出來，刺破雨夜，飄蕩於行宮的上空，如泣如訴，婉轉而深情綿延。

“是誰在吹笛？”皇帝正感覺心中煩悶，剛打發了蕭貴妃走，獨自歪在床榻上閉目養神，聽著這笛音，混著這雨聲，倒是感覺有一絲絲清涼。

“皇上要是覺著吵了，老奴去命這吹笛的停下來！”烏穆挑了挑燭火上的燈芯，說道，“燈花兒今日竟然爆了，敢情今兒個要有什麽好事情！”

“好事情！“皇帝笑笑，”悶了一天，朕也覺著胸口悶得慌！聽著這笛聲，怪是好聽！這樣兒，你陪我出去走走，看看到底是誰人在吹奏！”皇帝起身。

烏穆急急的放下手中的火鉗，取了披風，給他披上，“外面涼，皇帝還是註意著保暖些身子！”

“朕還沒有體虛到弱不禁風的程度，不礙事！”說著就開了門出去。順著笛聲的方向，兜兜轉轉，來到行宮離正門口不遠的地方。

“這不是侍衛們在的地方嗎？”皇帝問向身邊的烏穆。

“是的，範將軍便在此處！”倆人說著話，繞過一側小門，只聽笛音越發的清晰，皇帝在木門前站定，烏穆一個跨步上前，替他打開了木門，笛音戛然而止。

顏蘇見門突然被打開，警惕得立馬站起身來。擡頭往門外看去，才發現皇帝竟然站在雨中。她不懂宮中的禮數，不知道見了皇帝該如何行禮，且不明白他怎麽會站在她的門外，只能呆呆的看著他。

“放肆……見了皇帝還不行禮！”烏穆見她直直的盯著皇帝看，怕惹怒了皇帝，連忙說道。

“顏蘇拜見皇上！”聽烏穆如此說，顏蘇手拿玉笛對著門外就跪了下來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，誰讓你這麽行禮的！”烏穆覺得又好氣又好笑，看她這樣木訥的樣子有些生氣，但是看她態度端正又很聽話的樣子，又討厭不起來。

“好了，烏穆，她不懂宮中規矩，就不要為難她了！”皇帝說道。

“多謝皇上原諒！”顏蘇低低的說道，然後徑直站起身。

“你……你這個不懂事的丫頭，皇上還沒叫你起身呢，你怎麽自己起來了！”烏穆看她如此不懂規矩，又急了。

“無妨！”皇帝走進來。顏蘇瞧他頭發絲兒上，肩上全是小雨珠子，“我幫您擦擦！”說著抽出手絹，伸手就來幫皇帝擦雨珠子。

顏蘇本是無心，她向來對男女之事不大放於心上。世間所有男子，除了上官允在她心裏特殊不一樣之外，她覺著其他都是人而已，眼裏哪還分什麽男女。

而皇帝，後宮佳麗三千，常在花叢中走，自是多情的。他知顏蘇是無心，看她一臉淡然的神情就知道，她只是把他當皇帝，而不是當男人。這樣想著，反而起了興趣。

“長笛吹得不錯!朕很是喜歡！”看向她說道。

“民女見天陰郁，實在是閑著無聊，隨便吹吹，打發時間而已的！皇上若是喜歡，民女再給您吹吹也是可以的！”顏蘇低著頭，不住的把玩著手中的長笛，心裏想的卻是清隆山莊上，不知道上官允在做著什麽。

“你怎麽會在這裏？我記得你應該就在姑蘇的？”皇帝想起來那日夜宴時她的獻曲。

“民女本就孤身一人，在哪裏都是一樣的！”顏蘇淡淡答道。

皇帝看她靜立如水，一身青衣，襯托的整個人亭亭玉立。修長的身子，站得挺直，更是有一番傲骨在裏面。腦海裏突然浮現出梅花的樣子來，暗香浮動，婉約生資，不禁動了情意！

烏穆跟在皇帝後面多年，看此情形，早暗暗識相的退了出去。

見她如此回答，心中暗喜，既如此向範蕭天要了她來，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，“家中再無其他人？”有些憐惜的問道。

“是……”顏蘇低低的回答。

“你的曲子很是宛轉悠揚，既如此，隨朕進宮可好！”

顏蘇聽言，立馬跪下：“一入宮門深似海，蘇自在慣了，那深宮高墻，蘇不願……”顏蘇的話語聲很低，卻說得很是堅決。

皇帝看她跪在腳下，因為心中喜歡，也不願苛責，但天子金口玉言，說出的話再無收回的可能。“我一要你，範蕭天是斷斷不敢留你了，這件事情，你沒有選擇的餘地！”

顏蘇擡起頭，直勾勾的看向眼前的男人，這個人高高在上，她無力抵抗，他說得對，他要的範蕭天必不敢留，而她必須好好的活著，她還有未完成的任務。

“皇上可是真心？”顏蘇不躲閃他的目光，避不過，迎頭面對，這是她的做事風格。

“朕會好好待你，自比你在將軍府會好的多！”皇帝多情。

顏蘇緊握著手中的玉笛，心裏快速的盤算著，也好！既是美人計，若是鼓動皇帝為上官家平冤也是好的，就算不成，殺了李淵那賤賊也是可以的。

這樣想著，故作羞澀的說道：“皇上一諾千金，切不可反悔！”

皇帝大喜，得一美人，哪還顧及其他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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